东海之上风浪初歇。
一支由十数艘蒙冲快舰组成的船队劈开深蓝色的海水朝着西北方向的广陵疾驰。
船速极快吃水却深显然舱内承载着非同一般的“货物”。
旗舰舱室之内空气凝滞得如同铅块。
没有窗户只有几盏牛油灯在壁挂的铜盏里跳跃将摇曳的光影投在几张毫无血色的脸上。
吴越王钱镠这位昔日叱咤东南、开国建制的枭雄此刻形容枯槁。
他身着一件粗糙的素白麻布囚服赤着双足花白散乱的头发披在肩上遮住了大半张脸却遮不住那双深陷眼窝中彻底熄灭的灰烬。
他蜷缩在舱室角落的冰冷木板上对周围的一切毫无反应仿佛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泥胎。
海船的每一次颠簸都让他瘦骨嶙峋的身体微微晃动如同风中残烛。
世子钱元瓘和几名年幼的王子、宗室子弟环坐在他周围一个个面无人色眼神空洞如同惊弓之鸟。
舱内只有海浪拍打船体的单调声响以及压抑到极致的、偶尔无法控制的细微啜泣。
舱门被推开带进一股咸腥的海风。
铁签营副指挥使李莽那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黝黑的鬼面头盔下两道冰冷的目光扫视舱内。
他的目光在钱镠身上停留片刻带着一种刻骨的、毫不掩饰的审视与鄙夷。
望江门火海地狱中同袍凄厉的惨嚎那十几具被烧成焦炭、扭曲变形的铁甲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他脑中。
这老匹夫纵有千刀万剐亦难赎其罪! “看好他们。
”李莽的声音透过面甲沉闷而冰冷如同金属摩擦“再有半日便到广陵。
路上若有丝毫差池提头来见!”这话是对守在舱内的几名铁签甲士说的。
甲士们轰然应诺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锁链牢牢锁在舱内每一个囚徒身上。
钱元瓘身体一颤下意识地将一个吓得瑟瑟发抖的幼弟搂得更紧了些。
舱门重重关上隔绝了最后一点天光也隔绝了所有希望。
只有海浪的呜咽如同为这昔日王族送行的挽歌。
广陵吴王宫紫宸殿。
天光自高耸的殿顶窗棂斜射而入在打磨得光可鉴人的玄色金砖上投下道道光柱光柱中尘埃无声浮沉。
殿内弥漫着龙涎香沉郁厚重的气息却压不住那无处不在的、属于权力巅峰的冰冷肃杀。
殿宇宏阔蟠龙金柱高耸。
文武百官按品阶肃立两侧朱紫青绿衣冠俨然。
但此刻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垂首低眉偌大的殿内落针可闻。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水银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只有御座旁青铜狻猊香炉口袅袅升起的青烟还在无声地流动。
御座之上徐天一身玄底金线衮龙袍并未戴冠墨玉簪束发显得随意而深沉。
他单手支颐手肘搁在铺着白虎皮的御座扶手上另一只手的手指正漫不经心地在御案上一幅巨大的舆图上缓缓移动。
那幅用上好熟宣绘制的《江淮荆扬诸道总舆图》此刻正铺陈在御案之上。
山川城邑江河湖泊纤毫毕现。
代表着大吴实际掌控的疆域已被朱砂细细地勾勒、浸染如同一片不断蔓延、吞噬四方的血色。
他的指尖正停留在那东南一角——原本属于吴越国境、如今已被朱砂彻底覆盖的“杭州”、“越州”、“明州”、“台州”、“温州”、“处州”、“婺州”、“衢州”、“睦州”、“秀州”、“苏州”、“湖州”、“杭州”……十四个刺目的州名之上。
指尖下的朱砂仿佛还带着攻城炮火的灼热与鲜血的粘稠。
徐天的目光幽深如同古井寒潭静静注视着那片新染的疆土脸上没有任何破国擒王的志得意满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如同猎人清点着新猎获的皮毛。
他的手指在舆图上杭州的位置轻轻叩击了两下发出细微的笃笃声在死寂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清晰敲在每一个臣子的心坎上。
侍立在御阶之侧的内侍监、知枢密事李肆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动作。
他无须徐天开口已然心领神会。
这位面白无须、眼神却锐利如鹰的大监微不可察地向前挪了半步清了清嗓子。
那刻意拔高的、带着一丝阴柔穿透力的嗓音如同冰冷的锥子瞬间刺破了紫宸殿令人窒息的寂静: “宣——征南行营都招讨使徐忠八百里加急塘报!” 声音在空旷高阔的殿宇内回荡激起细微的回音。
所有大臣的头颅垂得更低呼吸都为之凝滞。
李肆展开手中一卷染着火漆印记的加急文书用他那特有的、抑扬顿挫却又毫无感情色彩的腔调高声宣读: “臣征南行营都招讨使徐忠顿首再拜谨奏吴王殿下:赖殿下神威三军效死已于贞明五年五月廿三未时克复杭州!逆王钱镠及其阖族宗室尽数生擒无一漏网!宫室府库封存待检!杭州既下吴越诸州如失首之蛇丧胆之鼠!越、明、台、温、处、婺、衢、睦、秀、苏、湖诸州传檄可定!钱氏根基已拔吴越之地尽在殿下掌中!臣徐忠恭贺殿下再拓疆土功盖寰宇!”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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