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被汗水浸透的纸条在他手心滚烫如烙铁灼烧着他最后的犹豫。
周三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日子对陈景明而言却是一场没有退路的豪赌。
傍晚夕阳将县城的影子拉得细长。
陈景明蹬着一辆吱嘎作响的二八大杠像个幽灵般缀在一辆黑色桑塔纳后面。
那车是县教育局的公车全县城的人都认得。
他不敢靠得太近只敢在车流的掩护下隔着百米远的距离死死盯住那串模糊的车尾灯。
桑塔纳没有回教育局也没有开往任何一个家属院而是在县城边缘一排新开的、霓虹灯闪烁的铺面钱停下。
陈景明眯起眼看清了那块俗艳的招牌——康乐足道。
他把自行车停在街对面的一个电线杆阴影里像一尊石像一动不动地蹲守着。
空气中混杂着廉价香水和烧烤的油烟味蚊子在他耳边嗡嗡作响他却浑然不觉。
他的全部感官都聚焦在那扇不断有人进出的玻璃门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从天光擦黑到夜色深沉足足两个小时。
就在陈景明的腿已经麻木得失去知觉时目标终于出现了。
县招办的陈科长被一个穿着紧身旗袍的女人搀扶着醉醺醺地走了出来。
他那只人造革的黑色皮包敞开着在门口昏黄的灯光下陈景明清晰地看到一枚红色的、刻着“招生办公室”字样的档案章从一沓文件中露出了一个角。
就是它! 那个决定了无数农村孩子命运的图章此刻就像一个喝醉了的看门人毫无防备地躺在那里。
陈景明死死记下桑塔纳的车牌号看着它绝尘而去才扶着电线杆艰难地站起身。
返程的路上夜风冰冷吹得他因长时间不动而僵硬的身体阵阵发寒。
路过一个岔路口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推着一辆装满破旧轮胎的三轮车从暗影里拐了出来正是老周。
两人擦肩而过老周没有看他只是像自言自语般用只有风能听清的声音说道:“那车每周都停后门司机姓刘爱在南关的老槐树下跟人赌牌九。
” 一句话像一把钥匙插进了陈景明紧锁的思绪里。
这条线成了唯一的突破口。
与此同时镇中学的女生宿舍里李娟正对着一部老旧的电话机冷静地布置着她的战场。
她以“为省重点高中补交政审材料”为由拨通了县招办的电话点名要找陈科长。
电话那头陈科长宿醉未醒的声音还带着一丝不耐烦。
李娟不疾不徐在确认完自己的信息后看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陈科长我听村里人说去年我们镇上有几个同学的贫困生加分材料好像出了点问题最后没加上。
我想顺便问问是不是名单有误录?我怕我的材料也……” 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陈科长的语气骤然一变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警惕起来:“胡说八道!所有名单都经过严格审核按规定办事!不准私自查询往年档案!” “啪”的一声电话被粗暴地挂断了。
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忙音李娟的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她轻声自语:“怕什么就有什么。
” 她迅速拉开抽屉拿出一张信纸起草了一封匿名举报信。
信的内容言简意赅只字不提具体证据却字字诛心。
写完后她跑到镇政府大院趁着夜色用那台全镇唯一的、可以上网的电脑登录了一个公用邮箱将这封信发送至省教育厅监察组的公开邮箱。
附件是空的但邮件标题却像一柄重锤狠狠敲在收件人的心上——“关于梁山镇中学历年招生加分舞弊案的部分证据(完整版将于明日八点前上传)”。
一封空城计一道催命符。
远在千里之外的深圳城中村的工棚里王强手机的震动将他从疲惫的浅眠中惊醒。
是李娟发来的加密暗号翻译过来只有一句话:动手明早三点前要东西。
王强一个激灵坐起来眼中布满血丝。
他以“厂里设备要连夜赶工”为由跟工头借来了那台新买的、带闪光灯的傻瓜相机。
他用黑胶布和几根铁丝把相机巧妙地固定在安全帽内侧镜头从帽檐下一个不起眼的小孔里露出来像一只隐蔽的眼睛。
深夜十一点他换上一身偷来的清洁工制服推着一辆垃圾车混进了灯火通明的县教育局大楼。
凭借着当年帮他当建筑工的叔父来这里送建材的记忆他轻车熟路地避开监控沿着布满灰尘的清洁通道摸到了二楼尽头的档案室。
门锁着但门缝里透出微弱的灯光。
王强贴在门上屏住呼吸听见里面传来值班员打鼾的声音。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小撮从工地磨床上收集来的铁屑从门缝下方小心地吹了进去。
几分钟后鼾声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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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地址麦浪翻滚三十年第32章 偷时间的孩子来源 http://www.517465.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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