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雁子是被楼下的惊呼声惊醒的。
凌晨三点十七分老式收音机在床头柜上突然炸开电流声。
她翻身去按开关却见指针疯狂跳动最后停在FM99.9——这个频率从未在西安广播台出现过。
妈我评上优秀清洁工了。
女声带着西北人特有的清亮混着扫帚扫过青石板的沙沙声。
雁子的手悬在收音机上指甲泛白。
这声音她听过是上周在社区门口遇见的阿月那个总把清洁车擦得锃亮的中年女人当时她蹲在花坛边给流浪猫喂鱼干说起儿子要考美院眼睛亮得像星星。
秦腔本戏《三滴血》选段李桂兰唱—— 沙哑的唱腔突然漫进房间雁子认得这是隔壁单元李奶奶的声音。
老人总在阳台吊嗓子去年冬天摔了一跤子女接去海南后再没回来。
此刻那带着点跑调的祖籍陕西韩城县混着记忆里晒被子的太阳味突然撞进鼻腔。
她赤脚踩在凉地板上推开窗。
月光里整座城都醒着。
对门张叔的窗户透出光他举着半导体收音机站在阳台背影像株被风吹弯的老槐树;楼下便利店的玻璃上蒙着雾气老板娘抹着眼泪往保温桶里添豆浆;更远的地方终南山的轮廓下有盏灯顺着盘山公路缓缓移动——大概是夜爬的驴友此刻也停在半山腰举着手机录音。
甲氨蝶呤片每日一次每次两片。
机械的朗读声突然刺穿所有杂音。
雁子的呼吸顿住。
这是母亲病历本上的医嘱她十四岁时抄在便利贴上贴满整个冰箱的字迹。
此刻从收音机里流出像根细针精准扎进她左胸第二根肋骨下——那里曾藏着所有关于的执念。
她踉跄着扶住窗沿楼下传来汽车急刹声。
李咖啡的老酒馆旧址前一辆黑色轿车停在梧桐树下驾驶座上的男人没关车窗风卷着广播声灌进去:程婉清2003年8月15日日记:今天咖啡馆的评剧唱得真好。
是林记者。
雁子认出那辆挂着独立媒体采访牌的车。
镜头从她窗前扫过时她看见对方举着摄像机的手在抖取景框里自己苍白的脸和楼下的轿车重叠成模糊的影。
老酒馆阁楼里李咖啡的钢笔掉在日记本上。
第七页的墨迹已经干透最后一句可你已经不想记了被晕开的墨点裹住像团化不开的雾。
他跪在酒柜前指尖抚过终南露的瓶身——这七日他滴酒未沾酒液却自己泛起涟漪和广播里的声浪同频共振。
原来不是技能失效。
他对着空气说声音哑得像砂纸摩擦是要等我变成...记忆的容器。
阁楼地板吱呀作响。
小禾抱着笔记本电脑站在楼梯口发梢还沾着夜露。
她昨晚在社区机房调试非精确记忆库2.0本以为要等到天亮没想到系统提前二十四小时自动启动。
此刻屏幕上的脑波图正疯狂跳动最上方那道代表李咖啡的曲线正和城墙监测点的绿色波纹缠绕成麻花。
李哥。
她轻声喊你的脑波和触觉记忆墙...共振强度超过安全值了。
李咖啡没回头。
他抓起桌上的玻璃滴管往刚倒满的终南露里滴了三滴琥珀色液体——那是他用奶奶留下的记忆酒曲泡了七年的陈酿。
酒液立刻泛起金斑像被揉碎的星光。
封口水。
他在便签上写字迹歪歪扭扭喝了能梦见没经历过的过去。
小禾凑近看他的手。
指腹有新鲜的血痕是刚才握滴管时太用力玻璃管碎了扎的。
她想劝他去医院可对上他泛红的眼尾话就哽在喉咙里——那双眼睛里盛着太多东西像口深不见底的井井里沉的全是雁子的名字。
朱雀社区的公告栏前阿月的清洁车停成歪歪扭扭的斜线。
她举着收音机贴在耳边扫帚掉在脚边扫把头的竹枝戳进刚铺的草皮。
广播里她的声音还在响:妈我评上优秀清洁工了奖金够给娃买颜料了。
阿姐。
社区保安老周端着热豆浆过来这广播邪乎得很你听了难受就... 不难受。
阿月抹了把脸指尖沾着亮晶晶的东西我妈走的时候我在医院值大夜班。
她最后一句话...我没听见。
她低头看清洁车侧面那里新贴了块巴掌大的青砖刻着个歪歪扭扭的字现在城替我记着多好。
老周没接话。
他望着阿月背后的公告栏那里西槐记忆馆开馆预告的海报被夜风吹得掀起一角露出底下半张没烧尽的照片——是个穿碎花裙的年轻女人眉眼和雁子有七分像。
凌晨五点雁子蹲在护城河边上。
她怀里抱着个铁皮箱箱盖敞着露出里面的加密硬盘、母亲的病历本、还有一沓被撕碎的照片。
最后一张合影是去年深秋在终南山拍的李咖啡举着相机她躲在他身后吐舌头背景里的枫叶红得像团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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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地址雁过留声时咖啡未温第120章 酒封了记忆风封了嘴来源 http://www.517465.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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